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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祖先与边疆家园:壮族与岱、侬族的侬智高(5)

来源: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 【在线投稿】 栏目:期刊导读 时间:2020-12-16
作者:网站采编
关键词:
摘要:四、中越跨境民族文化遗产的互动共生 中越边境地区自近现代以来,就成为了反殖民斗争的重要战场,也是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重要

四、中越跨境民族文化遗产的互动共生

中越边境地区自近现代以来,就成为了反殖民斗争的重要战场,也是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重要阵地,边疆民众都积极投入到反抗侵略、追求自由解放的革命斗争中,即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也作为援助越南抗法抗美的交通孔道。可以说,战事纷纭,阻碍了边疆经济发展的脚步。加上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传统所遭受的破坏,改革开放初期村民离乡离土到城市打工,中越边境的民族村寨曾一度出现了土地空置、家园荒芜、传统淡化等现象,以至于一些族群传统、民间信仰和仪式丢失了。这其中也包括侬智高信仰。

在越南北部民族地区,因岱、侬族迁徙到异域他乡,对祖先的记忆与信仰成为族群认同与区隔他者的“边界”,因此侬智高信仰有着较好的传承。每年侬智高祭祀或者庙会活动,岱、侬族民众在参与的过程中,通过仪式的神圣性和重复性,保证了族群成员族群文化的认同与维续。从越南北部的岱、侬族的信仰仪式与族群记忆中,我们也可以找回一些被遮蔽的历史信息与族群心性。以侬智高为英雄祖先为核心的民族文化的广泛传播,使得民族文化传统被更多的兄弟族群的传承与弘扬,对跨境民族之间的社会、文化交流与互动有极大的促进作用,甚至为不同文化传统的族群尊重与分享。诚如田兆元所言:“民间信仰是真正具有血脉联系的文化要素,是活态的,情感是割不断的。尽管经过了政治风雨、军事对峙,但在信仰面前都是俯首的。理论上讲,割不断的是民族情感、人类人性的情感。”[9]在人类文化史上,这样的现象普遍存在,就像壮族与岱、侬族的侬智高信仰,国界的划分割断不了族群的血脉情感,也阻隔不了双边的民间交往。如果说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中国边疆族群的文化传统受到了冲击,但在跨境民族中依然得以传承;一旦中国这边生态良好,便会通过族群间的交往互动获得传统的激活与再生。随着全球化带来的移动性,使得民族文化传播方式突破了口头传承与仪式实践的内部传承方式,更多地通过节庆共享、舞台展演、学术交流等现代的对外传播方式,使侬智高信仰及其祭祀仪式转向了公共性、世俗性,吸引了越南岱、侬族的与一些来自东南亚国家同源族群的慕名来访。

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追求的是多样性的文化生态,在构建“一带一路”命运共同体的倡议下,中国壮族的侬智高叙事已经从族群传统扩展到地方信仰,并在中越跨境民族甚至周边国家的亲缘族群中成为连接祖先记忆和族群情感的纽带。守疆护家、建设家园、护佑生命的侬智高,蕴藉着神圣的英雄气质与灵验能力,人们在参与仪式过程中,通过展演情境与多元内涵引发人们的体悟与认同,从而推动族群与区域间的文化交流与互动。

五、小 结

由中国壮族与越南岱、侬族的比较分析,我们得以厘清侬智高信仰的流传过程与历史脉络,更深入地把握其象征内涵与现实功能。族群传统作为跨境民族的家园遗产,是一种民间的、自发的、生长的文化实践,是跨境族群在离散中居留异乡、在他者中涵养传统、在家园中植根生长的遗产传承。如果在其中过多地植入国家话语或者进行意识形态的操控,则会混淆族群记忆甚至有损双边族群的情感认同,从而对中越两国的睦邻友好和战略合作产生不良影响。这一点是需要反思和警醒的。

[1][越]王全.越南的岱、侬族研究现状及亟待解决的若干问题[J].黄兴球,阮小妹译,广西民族大学学报,2016(2).

[2]范宏贵.侬智高及其影响[J].广西民族研究,1995(2).

[3]保罗·康纳顿.社会如何记忆[M].纳日碧力戈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4]赵世瑜.狂欢与日常:明清以来的庙会与民间社会[M].北京:三联书店,2002.

[5]滕成达.中国壮族与越南岱、侬族民间诸神信仰比较[J].东南亚纵横,2002(2).

[6]黄玲.记忆、实践与文化遗产:中越跨境族群侬智高信仰比较研究[J].广西民族研究,2014(6).

[7]靖西县县志编纂委员会.靖西县志[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0.

[8]范宏贵主编.侬智高研究资料集[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5.

[9]田兆元、林美容.对话:文化圈与信仰谱系[J].民间文化论坛,2017(4).

一、引 言中国壮族与越南岱(tai)、侬族(nung)有着共同的民族起源,同属于古骆越人的后裔。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学者们从历史学、语言学、民族学、人类学、民俗学等领域都做了多维度的讨论。但因历史上族群迁徙和国界划分,这些同根生族群现在分属不同的国家,文化生态与政治环境的改变,使得族群传统各有传承与衍化。因此,在国家认同已然明确的前提下,如何理解跨境民族在文化上的亲近与疏离、调适与创新,以推进这些族群背后国家与区域间的人文交流与政治博弈,则是一个历久弥新、值得探究的话题。二、中国壮族与越南岱、侬族的侬智高信仰侬智高(1025-1055)为北宋时期安德州人,曾在中越边境领导壮族民众反抗交趾李朝,多次击退交趾入侵,并在安德州建立“南天国”,多次请求内附宋廷被拒,遂起兵反宋,之后遭到宋廷重兵围剿,侬智高率领起义部队向西南经特磨道(今云南广南后)撤退到大理后不知所终。为躲避朝廷追捕和生计所需,部分侬智高的后代或起义部队的后裔改名换姓、隐遁乡野,部分则被迫离开故地,流徙到今越南北部地区,在越南民族中,岱、侬族是与壮族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族群,[1]因此,侬氏族人及其部队后裔逐渐与当地族群发生接触和融合,成为越南岱、侬族的一员。侬智高的祖先记忆也随着迁徙族群在越南北部地区的岱、侬族中辗转传播。据中越相关材料显示,在中国的广西、云南和越南的高平、老街、谅山等边境地区,至今还保存有各式各样的侬智高遗迹和神奇传说,人们在特定的日子举行祭祀活动进行纪念,民间逐渐形成了侬智高信仰。而文化传统在传承与播撒的过程中,必然会发生一定程度的衍化与变异。因此壮族和岱、侬族的侬智高信仰在内涵和表现上又各有特点。(一)中国壮族地区的侬智高信仰在广西、云南等侬智高开展反宋抗交斗争的壮族地区,民间社会都广泛流传着侬智高的英雄历史和神奇事迹,侬智高信仰大致可呈现以下几种类型:其一,祭祀英雄祖先侬智高。在广西的靖西、大新和天等等地,侬氏族人也纪念自己的祖先侬智高,在21世纪以前,基本上都要在每年的除夕关起门来进行家族内部的秘密祭祀,外人不能参加。①参见范宏贵:《侬智高研究资料集》,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5年。其二,祭祀部落王神侬智高。在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境内的壮族聚集区,民间传说的部族王神有两位:一位壮语叫“娅汪”(女王);另一位就是侬智高。②王明富:《云南马关县法姐村祭祀北宋部族王侬智高的活动调查》,《文山学院学报》2003年第4期。王明富分析,今壮族民间崇拜的“赛法”就是侬智高,“赛”即“王”,“法”指“天”,“赛法”即“天子”。1966年以前的马关县法姐村,时逢六月初一有“景搓”节,七月初一有“景吉”节。因侬智高部队路经各村寨的时间不一,后人祭祀的时间也不一,祭祀侬智高这位“赛法”已固定成俗,壮族村民搬迁到异地也要遵循之前的习俗举行祭祀。③王明富:《云南马关县法姐村祭祀北宋部族王侬智高的活动调查》,《文山学院学报》2003年第4期。其三,祭祀地方保护神侬智高。广南县阿用村在宋代是特磨寨,到了元代实行羁縻制度,阿用村的侬氏土司就修建了侬智高庙供每年端午村民集体祭祀,祈求平安。有时遇到疾病瘟疫,或天灾人祸,村民也去祭庙祈求侬智高的保护,结果都很灵验。后来人们就逐渐把侬智高敬为当地“保护神”。④侬鼎升:《广南县与侬智髙有关的古迹》,见范宏贵:《侬智高研究资料集》,广西民族出版社,2005年,第180页。在马洒村的六月节祭祀活动,人们除了提到纪念侬智高外,还提到有助于庄稼获得好收成。⑤陆世洪:《广南县阿用村侬智髙庙简介》,参见范宏贵:《侬智高研究资料集》,广西民族出版社,2005年,第262页。在广南壮族社会,“千百年来壮族人民一直把他(侬智高)作为自己的祖先,甚至当作神社、农业守护神来崇奉。”⑥孔照翔:《广南壮族来源考》,《民族研究》,1994年第4期。因此,保护庄稼和农业生产的丰收是六月节仪式的一个主要功能。其四,隐晦祭祀侬智高。由于历史上封建王朝对侬智高的否定,造成了一些地方对侬智高信仰的隐晦表达。宋恩常1978年在马关、麻栗坡、富宁、广南、河口等壮族地区调查撰写《云南壮族社会调查》指出“每年六月,壮族都有祭杨六郎的习俗。……关于各地壮族祭杨六郎的情况,大同小异”,⑦云南编写组编:《云南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査资料汇编》(一),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而西畴布侬王辉认为壮族祭杨六郎,实际上是祭侬智高。①杨宗亮:《壮族六月节的变迁及其意义初探》,《节日研究》2013年第1期。而在天等、大新等地,则说祭拜的是当地的首领“老彝”。②参见范宏贵:《侬智高研究资料集》,广西民族出版社,2005年。由此可见,不论是公开祭祀还是隐晦祭祀,地方民众通过选取深入日常生活的节庆习俗,以祭祀神灵的神圣仪式等方式,来纪念侬智高这位英雄祖先,传承族群记忆。(二)越南岱、侬族的侬智高信仰今天,在越南的岱、侬族地区甚至河内等地,纪念侬智高的神庙和祭祀活动非常普遍,呈现为民间与国家两种性质的祭祀。其一,岱、侬族内部的民间传统祭祀。在越南的岱族、侬族中,也广泛流传有关侬智高的传说、神话,视侬智高为英雄祖先和保护神。一些岱、侬族的农姓在族谱中记录他们是侬智高的后裔,如越南“保乐一名襄安府—世袭知府农宏义,侬智高后也”[2]。在越南一些侬族地区,特别是万承侬人,把侬智高当成祖先在高脚屋外供奉。而在越南的岱、侬族地区,将那些带领人们开垦荒地、建立村寨的英雄进行供奉是当地的传统。在高平省省会高平镇5公里的和安县永光乡板银村还有依智高祠庙,每年阴历正月初一至初十,当地的岱族、侬族群众都会到这个庙祭拜,十分隆重。有的人认为侬智高是一位没有死去的英雄,还活在天宫。在高平省广渊县也有两座祭祀侬智高的庙宇。岱族还崇拜侬智高的母亲阿侬,说她是保护鸡鸭的家畜神,要供拜阿侬,鸡鸭才长得肥壮,不会瘟死。在越南岜马山上至今仍有一座香火鼎盛的侬智高庙,牌位上书“本庙农志高大王将君之位”。甚至在当地的一些岱族、侬族人眼中,曾经建立了“大南国”、自号“仁惠皇帝”的侬智高,其地位是和越南古代的地方王族一样的。越南岱族、侬族以及中国壮族纪念侬智高的方式也十分相近,除了会在庙里祭拜,一些坚守民俗传统的家庭还会在家里设香案祭拜侬智高。③黄艳,易奇志:《中国壮族与越南岱族、侬族的骆越文化传承研究——骆越文化研究系列论文之三》[J],《广西民族师范学院》2017年第2期。其二,国家法定的祭祀节日。传说越南原国家总书记农德孟到高平的侬智高庙祭祀,侬德孟为侬族人,认为侬智高的祖先。此后,每年的农历1月9日就成为越南法定祭祀侬智高的日子,除了岱、侬族人,也有来自河内等地的人们到侬智高庙祭拜,祈祷福佑安康、子孙满堂。20世纪90年代,越南官方组织了学界和地方的文化专家,从历史地位、民族神灵、传说故事甚至军事策略等角度对侬智高展开研究,并集合为《侬智高论文集》内部发行。④共产党高平省委宣教部、省科学工艺与环保局、省文化通讯局主编.Nung Tri Cao(Ky Yeu Hoi Thao Khao Hoc)(《侬智高论文集》)(自印稿),1995年。越南已将侬智高提升为国家英雄来祭拜,近几年在中越边境还建有一座庙宇,庙里敬奉的神像除了胡志明主席、陈兴道大王⑤陈兴道,陈朝重要将领曾于13世纪率领越南陈朝军队,成功击退蒙古军队的两次入侵,成为越南历史上的民族英雄之一,今受越南人敬奉为神灵。,还有侬智高。可以说,越南侬智高信仰被纳入国家正祀的范畴,成为地方信仰与国家话语整合而成的法定的民间祭祀活动。(三)壮族与岱、侬族侬智高信仰比较分析在壮族和岱、侬族的民间社会中,民众每年都会在特定的日子纪念侬智高,将侬智高视为神灵加以敬奉和崇拜。在保罗·康纳顿看来,纪念仪式是建立在一定的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因此不同于其他仪式,即“明确涉指原型人物和事件,无论人们把这些理解为历史存在还是神话想象”,[3](P70)可见,壮族和岱、侬族的侬智高纪念活动是建立在对侬智高及其事迹的真实性基础上。壮族与岱、侬族的民众,通过纪念活动的重复性和信仰仪式的神圣性,将侬智高由英雄祖先提升为神圣祖先,由此也在壮族与岱、侬族的民间社会中形成了侬智高信仰。民间信仰是“普通百姓所具有的神灵信仰,包括围绕这些信仰而建立的各种仪式活动。他们往往没有组织系统、教义和特定的戒律,既是一种集体的心理活动和外在的行为表现,也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4](P13)。中国壮族与越南岱、侬族有着共同的民族起源,在文化传统上也体现出一定的亲近与相似,根据滕成达对中国壮族和越南岱、侬族所信奉的神祇的梳理分析,可以发现侬智高位于自然神和祖先神之下的第三类神灵,即“神话传说中的神明和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如莫一大王、伏波将军、孟公神、二圣侯王、侬智高等”[5]。可见,壮族与岱、侬族不仅有着万物有灵和祖先崇拜的文化原型与传统基因,而且因边疆地区和族群历史的地理人文而敬奉同样的英雄祖先。侬智高信仰在这样的文化生态中,得以植根生长,传承播撒。壮族与越南的岱、侬族有亲缘关系的边民,还会在侬智高祭祀的日子相互邀约、共同祭拜。侬智高作为保家护疆的英雄人物,在中越边境壮族人民中得以敬仰崇拜,代代相传,经年累日,成为了中越交界地带壮族与岱、侬族的英雄祖先。纵观中越侬智高信仰的历史过程,我们可以发现其信仰内涵在不断地发展变化,呈现为一个由英雄崇拜-祖先崇拜-生命崇拜的演进过程。[6]我们可以归纳出这样一些共同的特点:1.信仰地域范围广,从历史上侬智高战斗或生活到侬氏族人迁徙移居的地方;2.侬智高信仰呈现为多元内涵与多种形态,有祖先神、地方保护神、农业神和生殖神的,祭祀时有家庭祭祀、族群内部祭祀和公共性祭祀等形态;3.在民间社会中得以活态传承,并通过节庆习俗加大了纪念活动的展演性与世俗性。中越边境的壮族与岱、侬族,通过口头传述的神话叙事以及仪式祭祀的纪念活动,来记忆与传承英雄祖先的神奇事迹与族群历史。三、靖西安德乡侬智高信仰的现状调查与传承对策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在中越交界地区,侬智高信仰的彰显程度却与历史事件的紧密性形成反比,即作为“南天国”故地的靖西安德,无论是祭祀活动或者神话传说,其活跃程度都不如云南和越南北部地区。历史上,靖西安德的侬智高信仰透着一种不在的“在场”的神秘气息。直到21世纪之后,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语境下,有关侬智高的习俗、祭祀、庙会等民间信仰都获得了合法性,并作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民族文化传统及其创新性传承,成为地方政府与族群主体所关注的焦点。(一)靖西安德乡的侬智高祭祀活动安德镇位于广西靖西市西北约58公里。据地方史志记载,早在唐贞元12年(796年)中央王朝即在现今安德古镇的所在地设安德州,取“安民唯德”之意。[7](P70)宋朝庆历八年(1048年)壮族首领侬智高在安德高建立“南天国”,以抗击交趾的入侵及宋王朝的逼迫。百越古道上的照阳关就坐落在安德镇。2013年3月和2014年5月,笔者曾带着几名学生到靖西安德乡南天国故地专程对侬智高祭祀进行田野调查,期间还参加了安德乡民俗文化节的筹备过程和现场观摩。调研期间,在侬文翠和李上碧两位安德老人的带领我们去探访侬智高在安德活动的相关遗址。我们沿着镇中心的320公路往照阳关方向走,过了加油站后往左手边拐进路边的树林,往里走不到50米便看到来到一座高不过两米宽不到两平方米的砖瓦房,侬老师说这就是侬衙司庙遗址。因为安德人当地称侬智高为侬衙司,所以祭祀侬智高的庙就叫侬衙司庙。来到小房子面前,我们仔细端详,房子周边还有外墙、房顶等均没有任何特殊标记,只有在房前和树下有些燃尽的香杆子。低头走进去,地上置放有一个小香炉,里面插着的燃尽了的香尾,地上有些烧纸钱留下的灰烬。而正对着门的正壁和两侧空无一物,既无塑像也无画像。借着昏暗的光线,房屋顶梁上的字迹模糊可辨,告诉我们小庙修建的时间是2002年。侬老师看出我们的疑惑,就告诉我们,原本庙里是供有侬智高像的,但因为曾经有一些流浪者在里面生火取暖,就把庙里的一些摆设给烧毁了,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就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小庙。但这样的解释我们还是觉得奇怪,这个庙是何时烧毁的?为何不在烧毁后修缮和重建?侬老师还告诉我们,这个树林和庙宇既是神圣的,也是神秘的。听老一辈人说,以前经安德来往的军队或者客商,凡路过侬智高庙前都要下马,否则就会因对神灵不敬而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这样的说法不足为奇,在很多被视为神圣之地都流传着类似的传说。换言之,侬智高在安德人心目中是极为神圣的,他不是一种具象的、物质性的存在,而是化身为一种地方常识与精神信仰。历史上,安德的侬智高祭祀一般在农历正月三十或二月初一举行。祭祀当天全镇的人都积极筹备,以家为单位进行。安德人祭祀侬智高,希望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根据对安德当地老人的访谈,家庭祭祀主要包括准备祭品-正式祭祀的过程。在祭祀活动开始的前三天,安德人就开始准备祭祀所用的各种物资。除了准备好鸡鸭鱼肉等三牲以及香蜡烛纸钱外,各家各户的妇女还要下到田间地头,摘取各种新鲜的野菜草药,拿回家剁碎熬煮、榨取其汁,之后静置过滤、浸泡糯米,以备祭祀当天早上蒸糍粑之用。到正月三十午时,祭祀侬智高的活动开始。祭祀桌在正门摆放,桌上物品按从门外到门内依次为小塑料杯、一个香炉(香炉上插着三柱香和两根蜡烛),香炉后面是四个小塑料酒杯和四双筷子,小塑料酒杯左右两边各放两封糍粑,小塑料酒杯后面的端盘盛有炖过的鸡鸭各一只(并且还放着一把水果刀,主人家解释是方便祖先切鸡鸭肉),鸡鸭左右各放着着一盘苹果,左手边放着一个塑料酒壶。祭拜仪式分为四个步骤,首先祭拜天地(面朝正西),其次祭拜灵山庙方向(西北),第三是杨文广亭(西南),最后才是祭拜自己的祖先,祭拜仪式一般在农历一月三十或二月初一,时辰不限,早中晚都可以,祭祀仪式一般持续一个多小时左右,期间要倒三次酒。我们一路观察发现各家各户供桌的摆设都大同小异。据当地人说,安德镇家家户户每年二月初一都祭拜侬智高,每到节日家家杀鸡宰羊,场面十分热闹,祭祀活动也很隆重。而文化大革命“破四旧”之后,基本没人敢祭拜自家祖先和侬智高,直到改革开放之后,当地群众才慢慢恢复祭祀仪式,但规模已经大不如前。近些年,由于学者关注和政府组织,当地有关侬智高的祭祀活动又有了起色。现在侬智高祭祀活动基本是以家庭为单位自发进行,所以祭祀时只有部分人家进行,因为有些是外来经商的,有些正月十五过后就举家去外地打工。2013年,在靖西县政府支持下,举办了第一届靖西安德南天国故地艺术文化节。自加入文化旅游节的元素之后,侬智高祭祀就变为由县乡政府组织的集体性纪念活动。我们在观看李上锦老人给我们播放的2005年安德镇大型侬智高祭祀活动的录像中,还看到当地民众在祭祀侬智高的母亲“阿侬”。在靖西县安德镇我们从一位姓韦的道公那里还了解到,护佑安德这一地方的神灵非常多,侬智高侬衙司也是其中之一。他在平时的法事当中都会请到这些神灵来助阵,非常灵验。当地和许多外地居民一旦遇到事情,比如老人的补粮仪式,或者亡灵的超度、占凶问吉都会请他去做法事。韦师傅说之所以做道公是家传,在他的记忆里,自爷爷到父亲都是道公,现在所保留的经书和铜铃等法器有些是清代家里代代相传的,文化大革命时期把它们包好埋在地里才得避免被抄走销毁。(二)安德侬智高信仰的保护与传承在田野调查中发现,安德镇位处云贵高原东南边缘的喀斯特山区之中,中间有照阳河自向蜿蜒流过,冲击出平坦肥沃的河谷地带,非常利于生活居住,同时又是连接滇东南与桂西南的要塞,交通便捷,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商贸往来的重镇。因此除了世居于此的壮族人在此种稻植蔬、搭屋建房,也逐渐吸引了外来人在此居留,或是屯兵值守,或是开铺经商。当地人在交通高速发达的今天,除了有320国道在安德镇穿境而过,高速公路也在2016年开通,往南与中越边境龙邦国家一级口岸直线的距离约55公里。可见,安德作为历史上的中越通道,除了这些多元族群在这一地方交流融合、繁衍生息,因此侬智高在安德是广受地方民众信奉的地方的保护神,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2013年安德镇举办了安德南天国故地民俗文化艺术节之民俗文化展示、巡游等活动。民俗是社会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在活动现场,人头攒动,许多外地民众都慕名前来参加活动,在众多的节目当中,大型武舞《侬智高六旗兵阵》再现当年侬智高六旗军雄壮的军威场景。此种民俗表演的形式,从表演的目的与效果来看,既是侬智高信仰的神圣性与安德人民日常生活的世俗性的有机融合,具有内在认同与外在展示的双重功能。具体而言,对内,是安德人对侬智高英雄叙事与族群历史的记忆与认同,能让许多当地人在参与展演的过程中将这些民族精神和文化传统加以继承与弘扬;对外,艺术节吸引了周边的民众、官员、学者和游客前来参观和参与,还获得了政府重视、学者关注、游客欣赏、社团赞助等政治资源与经济效益。图1 靖西·安德南天国故地民俗文化艺术节(三)在侬衙司庙遗址上修建侬智高庙众所周知,文化基本的叙事形态包含着语言表述、仪式行为、物象呈现这三种形态的叙事。一些神圣的事物,如祖庙、牌位和礼器则可以作为族群认同的象征符号,起到凝聚情感与人心的作用。但在靖西安德乡,至今没有一个具体空间(例如宗祠或庙宇)供侬氏族人或信仰侬智高的民众进行祭拜,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重大的缺憾。今天,侬智高已经不是封建王朝所定位的叛贼,而是保护疆土的爱国英雄。随着中越边疆地区的和谐稳定和族群国家认同的清晰明确,民众对侬智高的信仰更多的是彰显其祖先崇拜和生命崇拜的内涵,是中国壮族、越南岱、侬族和一些东南亚同源族群所信仰的神圣祖先与地方保护神。[8](P322)如果在侬智高遗址上建构出一个历史遗址与信仰世界的虚实结合的神圣场所,不但有助于安德当地甚至包括越南在内的东南亚各国的侬氏族人进行祖先祭拜,也有利于边疆地区跨境族群增强文化的认同与交流。同时,安德作为南天国故地,是侬智高守住疆土护卫家园的爱国情怀体现,一定程度上起到保护祖国领土完整统一的作用。有鉴于此,我们建议在地方政府的有效引导下,通过在侬氏族人内部筹资或者引进民间资本的方式,在侬衙司庙的遗址上修建一座大小适宜、既包含地方传统也折射边疆历史的侬智高庙。在神圣的日子,可以供侬氏族人和地方民众的祭拜祈祷,甚至吸引越南和周边同源民族的寻根祭祖。在日常,也可以作为历史遗址与文化景观,增强安德古镇作为旅游目的地的文化内涵与吸引力。建设和管理好这座位于中越边疆安德乡的侬智高庙,不仅可以帮助当地民众加强对英雄祖先伟大功绩的文化自信,建设好边疆家园;还可以维护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文化遗产,从而巩固边疆的文化安全。四、中越跨境民族文化遗产的互动共生中越边境地区自近现代以来,就成为了反殖民斗争的重要战场,也是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重要阵地,边疆民众都积极投入到反抗侵略、追求自由解放的革命斗争中,即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也作为援助越南抗法抗美的交通孔道。可以说,战事纷纭,阻碍了边疆经济发展的脚步。加上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传统所遭受的破坏,改革开放初期村民离乡离土到城市打工,中越边境的民族村寨曾一度出现了土地空置、家园荒芜、传统淡化等现象,以至于一些族群传统、民间信仰和仪式丢失了。这其中也包括侬智高信仰。在越南北部民族地区,因岱、侬族迁徙到异域他乡,对祖先的记忆与信仰成为族群认同与区隔他者的“边界”,因此侬智高信仰有着较好的传承。每年侬智高祭祀或者庙会活动,岱、侬族民众在参与的过程中,通过仪式的神圣性和重复性,保证了族群成员族群文化的认同与维续。从越南北部的岱、侬族的信仰仪式与族群记忆中,我们也可以找回一些被遮蔽的历史信息与族群心性。以侬智高为英雄祖先为核心的民族文化的广泛传播,使得民族文化传统被更多的兄弟族群的传承与弘扬,对跨境民族之间的社会、文化交流与互动有极大的促进作用,甚至为不同文化传统的族群尊重与分享。诚如田兆元所言:“民间信仰是真正具有血脉联系的文化要素,是活态的,情感是割不断的。尽管经过了政治风雨、军事对峙,但在信仰面前都是俯首的。理论上讲,割不断的是民族情感、人类人性的情感。”[9]在人类文化史上,这样的现象普遍存在,就像壮族与岱、侬族的侬智高信仰,国界的划分割断不了族群的血脉情感,也阻隔不了双边的民间交往。如果说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中国边疆族群的文化传统受到了冲击,但在跨境民族中依然得以传承;一旦中国这边生态良好,便会通过族群间的交往互动获得传统的激活与再生。随着全球化带来的移动性,使得民族文化传播方式突破了口头传承与仪式实践的内部传承方式,更多地通过节庆共享、舞台展演、学术交流等现代的对外传播方式,使侬智高信仰及其祭祀仪式转向了公共性、世俗性,吸引了越南岱、侬族的与一些来自东南亚国家同源族群的慕名来访。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追求的是多样性的文化生态,在构建“一带一路”命运共同体的倡议下,中国壮族的侬智高叙事已经从族群传统扩展到地方信仰,并在中越跨境民族甚至周边国家的亲缘族群中成为连接祖先记忆和族群情感的纽带。守疆护家、建设家园、护佑生命的侬智高,蕴藉着神圣的英雄气质与灵验能力,人们在参与仪式过程中,通过展演情境与多元内涵引发人们的体悟与认同,从而推动族群与区域间的文化交流与互动。五、小 结由中国壮族与越南岱、侬族的比较分析,我们得以厘清侬智高信仰的流传过程与历史脉络,更深入地把握其象征内涵与现实功能。族群传统作为跨境民族的家园遗产,是一种民间的、自发的、生长的文化实践,是跨境族群在离散中居留异乡、在他者中涵养传统、在家园中植根生长的遗产传承。如果在其中过多地植入国家话语或者进行意识形态的操控,则会混淆族群记忆甚至有损双边族群的情感认同,从而对中越两国的睦邻友好和战略合作产生不良影响。这一点是需要反思和警醒的。参考文献:[1][越]王全.越南的岱、侬族研究现状及亟待解决的若干问题[J].黄兴球,阮小妹译,广西民族大学学报,2016(2).[2]范宏贵.侬智高及其影响[J].广西民族研究,1995(2).[3]保罗·康纳顿.社会如何记忆[M].纳日碧力戈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4]赵世瑜.狂欢与日常:明清以来的庙会与民间社会[M].北京:三联书店,2002.[5]滕成达.中国壮族与越南岱、侬族民间诸神信仰比较[J].东南亚纵横,2002(2).[6]黄玲.记忆、实践与文化遗产:中越跨境族群侬智高信仰比较研究[J].广西民族研究,2014(6).[7]靖西县县志编纂委员会.靖西县志[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0.[8]范宏贵主编.侬智高研究资料集[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5.[9]田兆元、林美容.对话:文化圈与信仰谱系[J].民间文化论坛,20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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